风过乌兰察布

一

这是迟到了半年的相约。

当然，打乱我们计划的是新冠病毒，原本在草原美丽季节的约定，从夏拖到秋，从秋拖到冬，我们不得不像蚕蛹钻到棉茧里，走向乌兰察布——卸了妆的草原。

高铁以风的姿态，从北京“飞”到乌兰察布。

下了车，我并没感觉有多么冷，恐惧往往来自想象，寒冷也是这样。出了站，回头望着用蒙汉两种文字写着站名的车站，它通体白色，我猜，设计元素或许是来自草原的羊群。车站整体造型呈流线型，加上一道道细长的玻璃窗，被午时阳光折射出条条黑影，极像一只奔跑的斑马……无论是江南还是北方，可能建设最漂亮的当数高铁站了。当然，高铁作为中国名片就该有这等阔气。

入住乌兰察布一家宾馆十九层，进门我打开窗户，临高远望，只见一条河在不远处，它犹如冻僵的蛇，静静横卧在地面上，河道的远处有星星点点的人在冰上嬉戏。

听到有人招呼，我来到餐厅。“来内蒙古不喝下马酒怎行？”老郭以草原主人的身份接待大家，他定居乌兰察布很多年了，实际上他年轻时在北京成家立业，老家通辽也离乌兰察布有千里之遥。老郭天性爽快，是那种走到哪儿，都能将快乐带到哪儿的人。他以无名指拈酒敬天敬地，然后往额头一抹，举杯喝干。“在内蒙古有酒没歌怎么行？”老郭主动起身，一曲蒙古语《诺恩吉雅》响起，在浑厚的男中音中，我仿佛看到一匹骏马，驮着一位美丽的姑娘，从草原奔腾而来，马蹄声声，与歌和鸣：

岸边的骏马，拖着缰，

美丽的姑娘，诺恩吉雅，

出嫁到遥远的地方……

豪情是会传染的，同样会传染的还有草原人的真诚。

只有真诚的心，才能写出真诚的文字，作家笔下就能生出温暖的力量。

采风人，也是风。让风携一片祥云化作一场瑞雪，草原有了水作墒来年好回春；让风带一把草种子，绿色会给土地勃勃生机，让荒芜变金银宝地。

二

一座沙盘让我有一种错觉：战争年代出现在指挥部的沙盘，和平时往往被用作城市新楼开盘销售，或者是大型展览。可是，眼前是一个村落——丰裕村。村支书方妮，在一座沙盘前，犹如指挥一次战役的将军。沙盘上红黄蓝绿等色划分出种植区、养殖区、观光区、加工基地等，犹如一个个战场高地。不同的是，沙盘四周堆放着村里的特产：玉米、血菊、莜麦、土豆……

方妮像夸自家孩子似的介绍着丰裕村。她眼里闪耀的喜悦，是对当下丰裕村最好的赞美；她眼里跳动的亮光，是点燃一村之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星火。

去村民李振华、刘玉占老两口家是我们在看了沙盘后提出的。丰裕村近年来建起了新农村，平房白墙红砖，推开一扇铁门进入院落，右边放着农用机具，左边是一方菜园。冬眠的小菜园少了绿色，残雪掩遮着裸露的黄土。主人将我们迎进了屋里，端出冒着浓浓热气的奶茶。无论是美丽春夏，还是萧秋寒冬，奶茶一直是草原人待客的佳品。飘香的奶茶伴随主人的讲述，大家一起感受着草原人的幸福日子。

出门时，同行的两位女作家要与女主人合影，女主人看了女作家头上都戴着帽子，转身跑到屋里，拿出一个红色皮帽子戴上，三个戴帽子的女人左右摆着姿势，照了一张又一张。

当问起女主人孩子时，她说，儿子在上海。大家好奇地问，儿子到上海打工？她摇摇头说，儿子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，还找了上海的姑娘，打算明年办喜事。大家祝贺时，她笑着说，好是好，就是离草原太远。不过，儿子说，过几年赚了钱，会回来草原，开个牧场。

这是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，李振华、刘玉占世代固守着草原。现在，他们儿子的牧场从内蒙古延伸到上海，像一只从草原飞到城市的鸿雁，那里有他的爱情，是他的追梦之城。

三

乌兰，蒙古语是火红、红色的意思。乌兰察布就是红色的山口。

乌兰，除地名多用此词外，内蒙古的文艺演出队也叫乌兰牧骑，还有好多孩子名字里也有乌兰二字。这很可能源自远古民族对火对光的敬畏，对太阳的崇拜。火、太阳，表示世代的智慧、兴隆、永生，象征着进步与繁荣、快乐和胜利。而游牧文明在大草原纵横驰骋了几千年，延续至今，蒙古族人怀着火的炽烈，策马追逐着太阳，历经苍茫风雨，以鲜明的民族特征，谱写莽莽原野的风起云涌，与众多兄弟民族一起，展现着中华民族波澜壮阔的史诗画卷。

放歌日月，饮马星河。

五千多年前，察右中旗就是北方少数民族繁衍生息的地方，拥有浓郁的蒙元、察哈尔民族等草原文化历史。

在这里，新石器时代的远古回音，从西汉和北魏的古长城上吹过，点燃辉腾锡勒的点将台，留下元太宗开疆扩土平天下的足迹。直至抗战的硝烟涌起，一声令下，八路军大青山支队星夜突袭，从此，揭开了大青山抗日游击战争的序幕。大青山支队打出了八路军的雄威。而乌兰察布人民也作出了巨大贡献：仅四子王旗就给八路军提供了8万余石粮食、80余万大洋。“大白龙”“赤红线”等著名的战马，就出自这片大草原，这里为抗战提供了500多匹战马。

我们来到了察右后旗乌兰哈达苏木，这里有乌兰察布独特的景观——察哈尔火山。下了公路便是草原，冬天的草原像是产后失血的母亲，虚弱、荒芜。春夏她献出繁茂、献出甘甜的草叶和鲜花，秋冬她在沉默中乘风沐雪。那黑黝黝的火山伫立她身边，她孤苦却淡定从容。此刻，火山与草原，不也是乌兰察布最美的风景吗！枯黄原上草，根牢牢扎在土地里。风把天空刮得干干净净，把千万枯黄的毛草刮得纷纷扬扬。

风，吹不动地下的根！

大自然以火的烈焰造化了这人间奇景——火山如一口大锅，我们站在圆圆的锅沿上，冲天一呼。有人说，闭上眼睛喊山，能从山的回应里听出山的模样。当地人指着火山口中央，说这是火山之睛。我们冲下坡，来到锅底中央。我去过五大连池的火山，去过海南岛上的火山，第一次看到了火山底这个有两三米长直径的喷火口。这是草原之眼，这是乌兰察布之心。火山之睛，草原之眼，我俯身，将耳朵贴在地上，听！草原深处传来蓬勃的心跳声！

乌兰察布作为祖国北疆绿色长城，京津地区水源涵养地、重要生态防线，像是屏风，为首都阻沙、挡风、保水。

乌兰察布距离北京有多远？

坐高铁1小时50分，点对点144芯双回路专用光缆，网络延时低于5毫秒……(江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