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州状元

　　人说苏州府有两样最为知名，一是梨园，一是状元。似乎听见这两样，就能想象出一个苏州。如果说梨园之美算是小巧，那状元之“气”就是苏州人经世济民的大礼了。

　　状元博物馆的院落，坐落在苏州钮家巷。青砖黛瓦，油壁粉墙，是典型的苏式建筑。跨进状元府第的高门槛，顺着深深长廊，看看各处题匾、历代状元的图谱，指点之间，时间变得慢而有形。

　　这里的腔调，就像是一个慢声轻讲故事的老苏州人，讲着这里祖祖辈辈的故事。“父子状元”“兄弟状元”“祖孙状元”“叔侄状元”“亲家状元”——天下三年才一出的魁首，也是在苏州世族中选定。

　　《红楼梦》里谈到惜春画大观园，不好只画房子，要连人都画上，不然成了房样子了。而今，虽然这些人都已作古，但如此稀奇的状元府，加上些讲故事的书画，也足以慰藉步履匆匆的现代人。

　　“幼而学，壮而行。上致君，下泽民。扬名声，显父母。光于前，裕于后。”中国人心底，或多或少总有被这样的思想影响过的印记。正是因为这样的印记，在看到正堂大案、楹联牌匾、议事敞厅的时候，往往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。

　　今日苔沾白衣履，昔时花落状元门。

　　状元博物馆原来是苏州城里有名的“贵潘”家的私宅，它的主人潘文恭公，就活成了天下读书人心中最理想的样子。论福祉，他“子孙继武”，五子三孙多有建树，甚至在他中状元后六十年，被邀重宴琼林时，他的孙子潘祖荫就是会试的主考;论官禄，他少年中状元，历任职务有四库全书总裁、文颖馆总裁、翰林院掌院学士，吏、户、礼、工各部尚书，东阁大学士、体仁阁大学士、武英殿大学士，上书房总师傅、太傅等等，一时内阁四学士中除他之外三人皆为其门生;论寿考，他是四朝耆老，道光御书“寿”字和对联，咸丰帝书“琼林人瑞”匾额给他，谥号“文恭”入祀贤良祠，有寿八十六年。再加上他一生著述丰实，足担得起“富贵寿考，道德文章”这样的论定了。

　　看着满院书卷，一路匾联，恍惚觉得，我一个小字辈，似乎唐突了这些诗书达宦世家的门楣，但若真有一个小姑娘穿越时空回去探探那忠厚传家、诗书济世的门庭，他们应该也不会怪罪。

　　知止有定，定能生静慧。

　　静静行走其间，能感受到国人延绵至今的对富贵寿考，对山河之美，对道济天下的热诚。最近几年，古时候的蒙学教材开始兴旺起来。现在的孩子们也开始坐在现代化的教室里面摇头晃脑地唱“犬守夜，鸡司晨;苟不学，曷为人。蚕吐丝，蜂酿蜜;人不学，不如物”。似乎孩童们手中的书卷从未变过，无论什么时代的读书人，心中总有一个修齐治平的理想。即使在条条大路通罗马的今天，中国人还是对立志读书知礼、辅国治民的人给予着深切的敬重。如今，孩子们愿意驻足状元府第，去领悟知书达礼的文教风气也是一种心生的静慧。

　　宅院里最安静的，是那些窗前的桌案。它们承载着这些读书人从开蒙起就抱着书卷安坐的往事。这些故事虽不比雪窗萤火、悬梁刺股、程门立雪那般激烈，却和窗前的茜纱碧树一样，是最温柔而厚重的印记。

　　每个人的节奏是不同的。当王安石感叹“忽忆故人今总老。贪梦好，茫然忘了邯郸道”的时候，千千万万在义塾里摇头晃脑的孩子们，可能还在憧憬着学优登仕呢。不论是孩子们在启蒙馆里的描红对句，是老学究们在御书房里的捋髯凝思，还是现代家长们在博物馆前“金榜题名”的挂牌求告，都是苏州人、天下人延绵不绝的“状元及第”的愿景，都是古今一体的“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”的担当。（潘 娜）